在“生涯规划师”张雪峰的专业地图里，文科无疑是鄙视链的最低端。

半年前，他因在直播中公开劝退新闻学被骂上热搜，半年后，他又因扫射整个文科让无数“读书人”集体破防。

 

 

文科，真的一文不值吗？

一、“大家都在舔”

事情的起因是，一位妈妈在张雪峰的直播间给孩子咨询选专业。她的想法是，选文科可以去档次更高的学校，但又不想浪费优秀的数学能力。

张雪峰直截了当问道，是想院校档次高，还是就业行当档次高？

随后，他又说出了让全网沸腾的“暴论”：

“文科都是服务业，什么是服务业？总结成一个字就是‘舔’，就是‘爷我给你笑一个’，‘爷买一号链接吗’”。

 

 

此言一出，立刻引爆了“文理之争”这个火药桶。

各路媒体和大V纷纷现身为文科生鸣不平，甚至把张雪峰打成“下一个咪蒙”。

 

 

面对媒体的口诛笔伐，张老师光速滑跪，表示“我也在舔”，赚钱嘛，不寒碜。

并且连发14个笑容表情包，身体力行地证明自己用心在舔。

 

 

但在短视频平台上，张老师换了副面孔，主动出击阴阳一把。

“都是别人舔我们，好不好，我们服务业就是最高端的”。

 

 

而这番话涉及的“当事人”文科生们，倒是纷纷主动站出来认领，旗帜鲜明地支持张雪峰。

“话语过于真实，但是没毛病。”“实话大多数都是不好听的。”

 

 

“最赞成张雪峰的反而是文科生”这样的评论屡屡出现在前排。

不少文科生还甘愿化身赛博小丑，用自己的惨痛经历来声援张雪峰：

 

 

另一边理科生也坐不住了，不能把诉苦的机会都留给文科生，也出来承认自己同样在做“舔”的工作。

无论是画施工图、设计零件，还是敲代码，熬夜按照甲方的要求改十遍八遍是常有的事。

 

 

走上社会的年轻人，逐渐明白了规则的真谛：

能力只是一方面，关键是怎么把它卖上好价钱，而使自己“值钱”的关键，还是会来事、情商、关系，以及对买家绝对的服从。

 

 

其实，让人感到冒犯的，并不是张雪峰揭露了现实，而是“舔”与“爷我给你笑一个”这些扎眼的表达，暗示文科生与旧社会的下九流没有什么区别。

话是难听了点，但在经历过社会毒打的年轻人看来，张雪峰的这番言论颇有几分自我解嘲的意味，索性大大方方承认。

毕竟在当下，除了极少数制定规则的人，谁不是在“舔”呢？

二、身不由己的文科生

虽说文理科生终于站在了同一战线，但张雪峰的本意还是文科生“低人一等”。

只能说，文科的苦，只有文科生才能懂。

根据智联招聘统计，2022年人文学科毕业生的就业签约率仅12.4%，远低于理科毕业生（29.5%）、工科毕业生（17.3%）。

而在2022年应届本科生中，人文社科类却占51.5%、理工科仅有39.9%。

在僧多粥少的情况下，即便侥幸上岸，文科生和理工科的收入差距也异常悬殊。

 

 

在这种情况下，文科生的就业选择也极为有限。

社交媒体上，张雪峰关于文科专业选取的解读，每条都有数万点赞。

“文科类本身选择就没有你们想象中那么多，文科类就是几个方向：公务员、师范和财会。”

相应的，张雪峰给出的建议也非常简单粗暴：

“文科首选法学财会汉语言，因为它起码能考公务员。”

然而现实是，即便是张雪峰钦点的法学专业，也已经连续5年亮起红灯。

 

△图源：网易数读

以至于不少文科生自嘲道，文科选专业就像泰坦尼克号上选座位一样，花再多心思也是死路一条。

令广大文科生深陷困境的原因，既有大环境，也离不开与社会严重脱节的高等教育。

媒体从业者叶克飞曾忍不住吐槽：

“大学新闻专业的教材严重滞后，至于许多新闻专业毕业生吹捧的那点规范，说难听点，只要不是太蠢的人，在媒体里正儿八经跟三个月，都能把套路学会，这玩意儿并不需要在学校里学。”

而真正决定一个新闻人核心竞争力的写作能力，有多少新闻专业的学生能真正掌握呢？

结果就是“很多新闻专业出身、套路和规范一清二楚的从业者，干了二十年也未必能写出一篇通顺的稿子。”

也难怪学生们吐槽：学校教的那点东西好像冰淇淋上插的小伞，可我们要面对的是瓢泼大雨啊！

三、“文理大战”之外

说了这么多，难道文科就真的一文不值吗？

在讨论这个问题前，必须要明确的是：文科是否有价值与学文科出来能否找到工作、从事什么工作是两码事。

张雪峰的逻辑在选专业的语境中是有效的，但却总有人将这套逻辑推广到一切领域——因为文科生的处境艰难，所以文科知识就不值得追求。

人为地在认知中制造文理割裂，树立学科壁垒无异于作茧自缚。

对于任何一个合格的人才来说，基本的科学素养、逻辑能力，以及人文修养、语言表达能力等，都是必不可少的。

《成长的边界》（Range）这本书就研究了世界上最成功的人士，最终发现当今时代更需要全能型通才而非领域内资深专才。

 

△《成长的边界》

Range

随着互联网和AI的快速发展，原有的知识格局被迅速打破，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快速获得某个领域的平均知识。

在这种情况下，如何将不同领域的技能知识融合在一起，产生突破性的想法，甚至开辟出几乎没有竞争对手的全新行业，才是成为顶级人才的关键。

反之，过度专业化的“螺丝钉”的竞争力就要弱得多。

苹果教父”乔布斯就表示，苹果电脑的优美字体完全得益于他在大学时旁听的书法课。

查理·芒格在投资决策中的“神来之笔”，很大程度上来源于他对微观经济学、心理学、法律、数学、生物以及工程学等领域的广泛涉猎。

这样的例子在书中比比皆是，横跨体育、教育、音乐、天文、艺术、科学、商业、医学等各个领域。

比尔·盖茨称它为“戳穿神话的好书”，并用亲身经历力证“通才模型”的有效性：

“我相信微软成功的主要原因之一，是我们比那个时代的其他初创企业更广泛地思考。”

 

 

实际上，早在上个世纪，我国的知识分子就意识到了文理并重对于人才培养的意义。

国学大师梁启超在给儿子梁思成的家书中，明确写道：

我愿意你趁毕业后一两年，分出点光阴多学些常识，尤其是文学或人文科学中之某部门，稍为多用点工夫。

我怕你因所学太专门之故，把生活也弄成近于单调，太单调的生活，容易厌倦，厌倦即为苦恼，乃至堕落之根源。

凭借这样的教育理念，梁启超成就了“一门三院士，九子皆才俊”的佳话。

 

 

2005年，钱学森在在听取政府某项科技创新政策后谈了自己的看法，这段话后来由许多高校教授引申出了著名的“钱学森之问”：

为什么我们的学校总是培养不出杰出人才？

钱老先生当时是这样说的：

一个有科学创新能力的人不但要有科学知识，还要有文化艺术修养。没有这些是不行的。

 

 

张雪峰在直播中一直反复强调一个观念：穷，就别学文科。

这句话对，也不全对。

对于底层人家的孩子来说，文科确实不是跨越阶层的最优解。

但对于每一个个体来说，我们并不是只有物质世界得到了满足，才有资格去追求精神世界的满足。

你能够说农村妇女、农民工就不配去写诗作画、去创造属于自己的精神家园吗？

我们的文明，本就是在日出而作、日落而息的辛勤劳作中一点点构建出来的。

 

 

在任何时候，我们都不应该放弃寻求人文精神的滋养。

尤其是在文理皆“舔”的当下，如何在错综复杂的生活中寻找一点宝贵的意义感、实现内心的平静是每个人都逃不过的问题。

所以，无论孩子学文学理、无论贫穷还是富有，不妨先去培养他读一本好书的习惯。

即使未来的生活再摧折灵魂，相信他都能够找到属于自己的心灵解药。

正如周作人所说，精神片刻的悠游“可抵十年尘梦”，然后“再去继续修各人的胜业，无论为名为利，都无不可”。

愿每个孩子都能学有所成，在尘世获得快乐和幸福。